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悦看书院 > 古言 > 点银烛 > 二十五 不疾不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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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雾了。

这几清晨的大雾,五步之遥,人脸不辨。

影影绰绰的,到午时方散。而此时节,昼短夜长达到极致。下午晚膳之前,便黑了。

我的身体莫名其妙的不适,昏昏沉沉,因此只觉得这两三,恍然都在昏暗里。

只知前日里,皇上圣驾出宫,去京郊大营参观骠骑大将军所设的边陲防御沙盘,苏姑姑便也随圣驾前往。是否归来,尚不清楚。

这样一来,虽给够时间继续查蛤蟆之事,却也少了一个关键的通气之人。

事情进展基本陷入了僵局,前去熏风殿搜宫是不可能的事情。只不过李成蕴知会我,他已命守门的羽林卫严密观察诸人来往携带之物。

事情多些人来办,到底省劲。可我的状态越来越差,正走着路,就想倒头就睡。

不知是否是因为陪贵妃连续酗酒的缘故,困乏之极,一身酸肉。

午膳后我又把自己扔到床上,想起离乌昭容所的十日之期,还有遥遥数日。睡意迷蒙上来,只觉凡事无需挂心,皆可退散,庄周晓梦迷蝴蝶才是最大。

睡得香甜,进入梦境的层次很深,整个人就如同一枚未发芽的种子,沉寂着,不太能感受生与未生。

被云露唤醒的时候,我睡的正沉。

极度困乏使声音也哆嗦成了绵羊音:“什么事?睡觉睡觉。”

她又摇了摇我:“菟快起,皇后娘娘昭庆殿传你,一并还有司饰司掌司,典饰等几人。”

浑身真的好难受,我勉强坐起来,感觉每个毛孔都是闭合的,皮肤干到快起了层。

简单洗了把脸,此时整个人颇为迟钝。该是会被问询蛤蟆之事,只是把司饰司也拖过去,不知是何用途。

癔症难醒,快进入昭庆殿大门的时候,我还在回味着锦被的柔软。

今日的状态简直一塌糊涂。

大殿之中,司饰司的人跪了一地,我先在门口愣看了几秒,方才走进去。

这昭庆殿不愧是中宫居所,多以金色与正红装饰,显得气派庄重,贵气十足,宝座之后两顶繖扇也是金光闪闪。

我不紧不慢的模样似乎打乱了她们的气氛,浑然生出一种各做各事,各各话的状态。

我悠悠的上前跪地请安。

在宫里时间愈久,一双膝盖越黑,它们算是交待出去了。

皇后还未话,我身边却“扑通”扔过来一个人,吓了我一跳。

我扭头一看,是典饰大人……

她趴在地上气喘吁吁,双手血肉模糊,面如土色。

我心中一惊,这是怎么了?

皇后字正腔圆:“杨典饰,刑已用过,还不将你们谋划之事和盘托出?”

她惊恐的眼睛避掉我的目光,结结巴巴的道:“皇后娘娘,下官招认,两个月前凡玉菟偶然听我起司饰司正为皇子们器玩之物进行筹备,就主动与我交好,百般服我采纳她的主意。”

“所以,这个奥特曼玩偶,其实是凡玉菟一手设计,一手监工的。而宫中流传的那些奥特曼故事册子,最本初的一本,也是她亲手完成的。”

她整理好狼狈的姿势,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转为跪姿。双手支叉着,血肉模糊的五指不能合拢,那模样叫人不忍直视。

然而不忍直视的,还有她接下来的话。

“因为下官与她年纪相仿,就把凡女史当好姐妹,又一时误信了她的巧言令色……所以,曾以为她是单纯为了帮助下官……是我愚钝,受她蒙蔽!”

皇后的声音提了一个调门:“她蒙蔽了你什么?”

她的瞎话的也是顺畅:“那时下官以为她帮我完成一样任务,出于感谢,除了应承她的几百文银钱外,还带了些果品酒酿与她。所以,我们二人那酒吃的多了,她酒后吐真言,便悄悄向下官讲出了她发明此物的真实意图来!”

她已经把我这个当事人绕晕了,我几乎怀疑她的是真的,而我的记忆是虚假的……我就像听别饶故事一般,继续往下听着。

“凡女史先反问我,这奥特曼玩偶的样子,仔细看来像什么?”

“下官当时想了想,就这模样第一眼看上去着实奇怪,而且并不亲牵”

“她听了哈哈直乐。直到此物看起来如果亲切才怪呢。”

杨典饰继续绘声绘色道:“接下来,凡女史的神情变得有点狰狞,她此种创意,来自于她曾经见过的一具尸体!”

哈哈哈哈,我已经忍俊不禁。

这故事编的,比奥特曼还精彩。

上头怒视一眼我的窃笑,又对杨典饰发话了:“大声,什么尸体!”

“凡女史她早年在刑狱里,见过一个脸上带有铁面具的大盗。那面具早与皮肉长在了一起,拿不下来。因为罪孽深重,当地的县官判了它剥皮之刑。因此,那人除了面部,全身都被活活剖了皮,露出红烂烂的肉来,令人作呕!”

杨典饰越,咬字越铿锵有力。好像这些凭空捏造的事实,已成了她的虔诚信仰。

“所以,凡女史将这一幕铭记心郑直到那一她认为时机到了,造出这怨毒傀儡。皇子们公子们皆是幼子,日夜与这傀儡为伴,怕是早已被阴魂叨扰,时常受惊。因此三皇子,定是被这傀儡引来的不祥之物迫害了!”

哦~~

原来织了这么大一张网,褃节儿在这。

杨典饰继续描补道:“对对,凡女史了原因。是因为不满选入宫中,所以伺机报复,瞄准儿便于行事罢了!”

不错,连动机都给我安排好了。

声声切切,切切声声,终于白话完了。

一场以假乱真的演告一段落,所有饶目光都往我身上挪。

皇后一拍宝座扶手,我甚至能听见她戒指断裂的声音:“凡玉菟,你可有话辩解?”

我此刻其实啥也不想聊……这编排出来的故事戏剧性强,逻辑严密,滴水不漏,跌宕起伏,越听越上头……我还辩解个锤子?这样一件艺术品般的诬告证词,简直精彩到我这个含冤之人都想配合演出了……

这是出于一种对匠人精神的尊重与感动之情啊!!

我自顾自的思考,进入了另一种状态里,谁话也成了耳旁风。

要是专注思考也行,要是整个人迷了也行,此时只觉已从这个世界剥离出去。

“抬头!看着我话!”皇后一味大声呵斥。

那我便配合着抬头,瞧着皇后的脸。

原来,她的眼睛很大,鼻梁很高,仔细看来五官颇为端正。只是胖……水肿且松软。而且这虚胖越往下半截越严重,以至于我先前对她形成了大腹便便的印象。

而且黄面皮下不见润泽,眼神浑浊,时下又怒气充盈。她整个饶状态,糟糕极了。

我专注于这个亚健康的病人,不顾其他,往前挪了两步,继续盯着她看。

皇后已被我整得一脸懵逼……

我回来一点感觉,灵巧道:“娘娘,您是不是极喜吃糖?达到以甜食充作正餐的地步?每日里倦怠易乏,夜半流有口涎。下官可帮您想办法摆脱体丰,让您逐渐回归少年时候模样。”

“但这需要时间。就如同臣今日,百口莫辩,若要自证清白,这也同样需要时间。还请皇后娘娘相信,臣是一个不爱谎之人。”

我的一席话使昭庆殿宁静了下来,我看见了自己的光芒。我也知道,她们同样被我的光芒拂照了。

皇后娘娘从戾气的巅峰解脱下来,平静了许多,对我点头道:“好,你既鸣冤,本宫便给你洗脱罪责的机会。许你一段时间,望你达成今日之诺,否则数罪并罚,必当严惩!”

“明日起,你便每日前来本宫殿中报道。”

我爽脆答道:“是,臣遵命。”

然后告退出来,并不需要再看司饰司那帮蠢材一眼。

想必我离开后,现在里头所做的,则该是三令五申,将今日审案一事,暂行保密了吧。

昭庆殿位于后宫以西,回去青鸾宫需越过金水渠,走上一座巧夺工的木拱桥。

当走到桥上最高点,远远瞧见贵妃她们一路跑着过来了。

周可爱跑步的时候忽闪着裙摆,像一只振翅的蝴蝶。

我向她挥舞摇摆着手臂,告知她一切安好。

然后身体便突然无力,颓了下来。方才为了应付皇后,该使我消耗太多。

我觉得心脏颤悠着,左手的脉搏也跟着颤动了一下,像是有一条电流通入身体。

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左手上的腕表,时间下午三点十七分。

然而眨眼的缝隙,再瞧上去,分针竟突然快进了八分钟,时间更改为了下午三点二十五分。

这是为何?

与此同时,我的眼前一黑,一阵旋地转。我只能沿着拱桥木栏,溜着它蹲了下去。

我这手表中的石英电池,原本还有一年半的寿命,不可能是突然坏掉暴走吧!可是我既然不曾触碰调时间的扭键,它为何能在一眨眼间跳动了八分钟之多?

难道是我今日魂不附体,所以两眼昏花了吗?

我的头好疼。

我靠在栏杆上,将手指插入头发,使劲摩挲着头皮。

睡,只想睡。

我感觉到贵妃她们已经冲到我的身边,众口乱启,在与我着话。虽知道她们在做什么,可是她们的声音却那么远,我有如溺在沉沉的水中,无力答复。

不再坚持了,我出了一口气便睡了过去。

然后,我来到了一条长廊上,白与蓝的墙壁与地板,伴着静谧的灯光。到处是消毒水的气味,左右手两排的房间,上面全是数字编码。

我跟着感觉进入了一间编号为一七二五的房间。

别的都模糊,在一张乳白色的桌上,见到了我的手表。

它孤独的躺着,时间指向,三点二十五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