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悦看书院 > 古言 > 点银烛 > 四十七 醋海翻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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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前的世界仿佛一瞬间结上了霜,浩淼寒烟聚成一道冰河,横行无忌。

贵妃哀赡眼眸低垂,我急忙蹲到她的身边,握着她的手,告诉她实情与表像乃是差地别。

她冷言薄语:“你无需再狡辩什么,圣人刚才已知会本宫,吩咐好生为你打点行装,明个儿便派人来接你,挪去别苑住下。”

笼罩在她鄙夷愤恨的眼神下,我像吞了一只大鹅在嗓中,无法出口的话就在喉咙里扑腾个没完。

算了,保命要紧,现在哪里是透露我的去向之时。

于是我吞下了那只活蹦乱跳的大鹅,撂下一句:“娘娘,时间会自证清白”,便跑离开了。

我有些失落的走在外头的横街上,不满的叹道,就连与友人交往,也不能够一帆风顺。

和周贵妃之间,或许永远留存着一丝裂缝了。再苹果,自从支走了百治,虽然寻不得空见她,可到会面,心中不免有些怵头。

一时间漫无目的的溜达,不经意间来到内官局的门口。

往里面一望,大殿里座无虚席,高坐以下,宫人们排班肃列,整齐有序。

原来苏姑姑正在开会啊。

我走进院子,将自己隐在凉亭的柱子旁,饶有兴致的往殿内瞧去。

姑姑条理清晰的将元月份局内各职司职务所遇到的问题提出整改,且对下一月皇后丧期之间的职责变动进行了布置安排。

她起话来简明扼要,掷地有声。

我更加欣赏她的作风了,这外在表现根植于内在气度。不会刻意为了获得他人敬畏,从而耀武扬威。不卑不亢,不矜不伐,张弛有度,因而反生出端正庄重之气,以使得人人皆对她敬而生畏。

而无能的大人们往往相反,恨不得每一刻都张牙舞爪,做足派头,生怕别人不惧怕于他。

不多时会议散了,先是宫人们有序的退出,随后各宫的掌事以及诸位大人,依次向姑姑做些汇报,不久也散了。

等了这半晌,终于等到姑姑忙完,我可以进去夸一夸她工作时候的样子真有魅力了。

然而当我准备起身,想去“突然袭击”吓一吓姑姑之时,那殿中一旁做集会记录的宫女搁了笔,巧笑着贴近了姑姑。

她将刚刚从正座上缓步下来的姑姑掺到茶桌旁坐下,然后双手抚在姑姑肩上不停捏着,殷勤极了。

姑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,示意她停下,然后牵着她的袖角,意思是叫她坐在身旁。

看到了这,我不由得瞪大了双眼。

那宫女笑着应是,但先沏好一杯茶,呈给姑姑后,方才坐了过去。

茶凳低矮又无扶手。所以,从我的视角看去,两个人基本是齐膝而坐,互相依偎。

我的心突然就酸了……

然后,然后,苏姑姑与她话的表情,竟然很是关切!

竟然,竟然,一边言谈一边帮她整理衣襟,还拈了一缕她鬓角的碎发掖在了耳后!!!!

此时此刻,柠檬山柠檬海山崩海啸,我泡在无边无际的柠檬汁里,快要酸死。

我一瞬间完全理解了周可爱。

呐,她简直是个伟人好吗?!刚才居然还能耐着性子听了我几句解释!

她明明该第一时间把我扔出际的好嘛!!!!!!

内官局正殿门口的盆景架上,有株硕大的盆梅,我悄悄溜过去,躲在盆梅后,透过枝条隙缝,散出我的带刺目光,瞧一瞧是哪个在跟我抢苏姑姑。

而当我看清楚那张面孔之时,不禁大吃一惊,那宫女竟然是前度给我送卤鸭头那个,我还曾她颇为面善来着!

她仍旧喋喋不休的在与姑姑着什么,好像在请教问题,沐浴在姑姑温情脉脉的解疑答惑之郑

二人谈话的氛围融洽愉悦,那宫女柔婉中带着点不明显的撒娇,哼哼,也不用太多,但凡你有一点撒娇的蛛丝马迹,我都能捕捉到。

她的眼睛还一闪一闪,那是她的星光我的刀片,把我剜的有一种想哭的感觉。

可是这种程度的伤情它又埋藏的很深,不至于让眼泪立即奔腾而出,只是隐隐作痛,来路漫漫。

这个世界上的眼泪分为很多种,也会走不同的路不拘从何处而来。而这一味眼泪,滋味新颖。可此时此刻,它诞生了,萌芽了,已经在来的路上了。

我预感到,因为这个宫女,我的世界可能会再添一道泪痕。即使,那是在将来才可能发生的事。

这话出来显得矫情,可确实是此时的心声。

我就默默蹲在盆景后,恍惚间,我的元神出窍,盯住了身前那株梅。又逢瞧见这株梅花星星点点的红已成败落之势,心中更有一股无名火起。

定定住涯,依依向物华。

寒梅最堪恨,常作去年花。

承香殿是吧,淑妃娘娘是吧,原本我对你们的招徕没有兴趣,可是我现在,突然有兴趣了。

一切就等我履行完毕羌王府差事,回来之后再论!

有时候,人心变化,环境也马上跟着变化。用神秘学的理论来解释那便是一句——「万法唯心造,诸相由心生」,但念起念灭,没有纯善,也不尽恶,从来好坏参半。

是夜,我将寝殿的门,锁的紧紧,甚至还顶上了桌子,才乱梦纷纭勉强睡了一觉,因着心中没着没落,全无安全福

转起身来收拾好所有家当,再看一看我在青鸾宫住了三个月的房间,时间过得真快,马上又要进入下一阶段了。

我此时的状态仍然是曾经那个每年转一个学校的菟,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,光仅此半年,便流连过多少地方呀……

要走了,还落寞的发现,曾经要好的他们,几无人来相送。

唯独嬴牙过来了,他昨日在铁链上跪了一个白,现下一瘸一拐的过来我房内,与我告别。

他帮我将几件匣子包袱汇在一起,恐怕我漏掉什么。

有时候异性之间的友情反而分寸感更好。此情此景,如果兜里有香烟,我真想和他蹲在地上,抽上一支。

他默默找个地方坐下,放松着翘起二郎腿,对我道:“菟,你若走了,我只怕这青鸾宫,便不如往日太平了。”

我扔给他满满一包铜钱,苏姑姑隔三差五送来的东西中,总夹带着这么一包。现如今,我也是个完全不愁零花钱的盆友了。

“来,把这钱分成三份。我不在的时候,一份帮我照应着司膳司梁雪园,一份给暴室萧娘娘,还有一份,给你打酒喝。”

“诶,菟子大裙比咱宫里的掌事还要阔绰。”这家伙又坏笑着打趣我。

我鼓了鼓腮,对他做了个鬼脸,然后故意用漫不经心的口气道:“至于你的担心呢,大家伙警醒些就不碍得了。贵妃娘娘的地位也不是轻易能撼动的。不过嘛,若有什么决策,还是得劳你和柳阿嬷,多加看顾了……”

我咬了咬嘴唇,眼睛忽闪几下看着他,希望彼此都没尽的话,可以通过一点默契来领会。

这时,云露捧着一个大木盒,气喘吁吁的进来了,随手往我的箱匣上一堆,只淡淡道:“淑妃娘娘派人送来的,是听闻凡女史要离宫去往别苑,便预备了些随常用品,是不至于用得着之时,还要临时去寻。”

我站起身:“来人何在?还是答谢一句方好。”

云露暗瞥了一眼我的衣角:“刚叫她走了,今日青鸾宫做清洁,不欢迎外人。”

完这句,她便甩着手,直撅撅的走了。

嬴牙在她背后拍了一把空气:“唉,我,你劲儿什么劲儿。”

但嬴牙还是一咧嘴替她解释道:“菟你别理她们!这帮人,头脑简单,倒没恶意。”

我嘻嘻哈哈笑了起来,有时候我的笑点低的过分。但此话,使孤零的我找到了一丝安慰。

须臾之间,我已坐上离宫的马车。

马儿的脚步无不欢腾,往日里但凡出了宫,心情总会好一些。

假如,时下帘外春意正浓,该有多好。

只是这黏腻的冬,抵死难脱。年前的霜雪,以及年后的雨霾,潮气连绵。那新换上的冬衣穿够两三日,就好似蓄满了水汽。若再对着熏笼烤一烤,便觉浑身外干内湿,两气不融。

身体也跟着沉重,刚扬起的情绪随之跌了下去,不由得叹了一口气。

一旁的鹿呦鸣开口了:“今日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,我们的大人出了宫,居然不撒欢打闹,反而低落叹气。”

我突然想起他对苹果话的态度,那副捏软柿子的样子,不由得屁股一挪,坐远了一些。

“要你管!”

虽没瞧他,我也知道他的表情该是何如。水灵灵的眼睛一滚,那薄而嫣红的嘴唇努了努:“大人不喜欢我?”

我双手拄着下巴继续看窗外,不想理会。

可他似乎不肯干休。形状卑怯的抚了抚自己的大腿,音声颤抖间却出一段别有用心的话来:“我本想将这兰羌王府前身是什么,又何处闹鬼的情况告诉大人,可大人不爱听,公公我,便也不自讨没趣了。”

咳咳,要想骗人,先把你那忍不住试探的眼光全然收回去了再。

还闹鬼?呵。

我慵懒的揶揄道:“既然同在兰羌王府,鹿常侍不仅为人话阴气十足,更是美艳如妖魅,想必这鬼定碍于鹿常侍姿色,并不敢出来献丑,只怕羞煞于人前呢!”

他听见我那半损半夸的话,咯咯直笑,然后突然声调一转,像是不再逗我的模样,凛然一气道:

“不碍得,莫怕,咱家已然带了足够多的府卫,回头便将鬼捉来给你看!”